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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撒谎。我能从你眼里看到真相。你有奔狼的嗜血眼睛。”
格雷果爵士,她忍不住想,邓森、甜嘴拉夫、伊林爵士、马林爵士、瑟曦太后。开口就得撒谎,而他一定看得出。于是她保持沉默。
“他们告诉我,你曾是只猫,逡巡在鱼腥味浓烈的小巷中,贩卖牡蛎和扇贝。卑微的生活适合你这种卑微的生物。只需开口,我们就会把这样的生活还给你。推着小车,叫卖牡蛎的幸福生活。你的心太软,不能成为我们的一员。”
他要赶我走。“我的心之所在是个空洞。我杀过很多人。我要是想,也能杀你。”
“这令你愉快?”
她不知什么是正确答案。“或许吧。”
“那你不属于这里,这栋房子里的死亡毫无愉悦可言。我们不是英雄,不是士兵,不是招摇过市、洋洋自得的刺客。我们杀戮不奉权贵之命,不贪钱财利益,亦不去满足虚荣。我们不为私心送出恩赐,也不选择所杀之人。我们只是千面之神的仆人。”
“Va1ardohaeris。”
凡人皆需侍奉。
“你知道这句话,但你太自负,没法侍奉。仆人必须谦卑顺从。”
“我很顺从,我还会比任何人都谦卑。”
他听了轻笑,“我确信,你可成为谦卑之女神。但你付得起代价吗?”
“什么代价?”
“代价是你。代价是你拥有和期冀的一切。我们曾拿走你的双眼,又把它还给了你。下次我们会拿走你的耳朵,让你在寂静中行走。我们还会拿走你的双腿,让你爬行。你不会是任何人的女儿,任何人的妻子,任何人的母亲。你的名字将成为谎言,你的真面目将永不见天日。”
她差点再次咬嘴唇,好歹忍住了。我的面目就是那泓黑水池,隐藏万物又空无一物。她想起用过的名字:阿利、黄鼠狼、乳鸽、运河里的猫儿……她想起临冬城那个叫马脸艾莉亚的笨女孩。名字不要紧。“我付得起代价。给我一张脸。”
“脸必须自己挣。”
“告诉我怎么挣。”
“给指定的人送去恩赐,能做到吗?”
“什么人?”
“你不认识的人。”
“我不认识的人很多。”
“他就是其中一员。一位陌生人。不为你所爱,不为你所恨,不为你所知。你能杀他吗?”
“能。”
“那么明天,你将又一次成为运河边的猫儿。戴着那张脸,观察,服从。我们来看你有没有资格侍奉千面之神。”
第二天,她便回到布鲁斯科和他的两个女儿在运河边的房子。布鲁斯科看到她眼睛瞪得老大,布瑞亚轻呼一声。“Va1armorghu1is。”
猫儿问候。“Va1ardohaeris。”
布鲁斯科回应。
之后,她好像从没离开一样。
那天清晨晚些时候,她推着小车走过紫港前的鹅卵石街时,次见到暗杀目标: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他活了很久,她试图安慰自己,凭什么他能长寿,我父亲却不能?但运河边的猫儿没有父亲,因此她只能在心里想想。
“扇贝,贻贝,蛤蜊。”
他经过时,猫儿大声叫卖,“牡蛎,大虾,还有肥美的绿贻贝。”
她甚至向他露出笑容。有时,微笑就能让人停下来购买。但老人没有回应,反而瞪了她一眼,径直走过,踩进水坑溅起泥浆,打湿了她的脚。
他好没礼貌,她一边看着他远去,一边想,生了张悭吝严厉的脸。老人的鼻子又窄又尖,嘴唇很薄,一对小眼睛靠得很近。他头已变灰,但下巴尖上那缕尖胡子还是黑的,猫儿觉得肯定染过,却又好奇他为何不染头。他肩膀一高一低,让他看起来有些驼。
“他是个坏人。”
当晚,她回到黑白之院后宣称,“他嘴形残忍,眼神歹毒,胡子像个恶棍。”
慈祥的人笑了,“他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有光亦有暗。你无权评判他。”
她想了想。“诸神评判过他么?”
“或许某些神评判过。非为评判众生,诸神又因何而存在?但千面之神从不称量人的灵魂。他送出恩赐,给坏人,也给好人。否则,好人将会永生。”
第二天,经过小车后的仔细观察,猫儿认定老人的手是他身上最坏的部分。他的手指干枯细长,动个不停,一会捋胡子,一会抓耳朵,一会敲桌子,屈伸,屈伸,屈伸。他的手活像两只白蜘蛛。她越看越讨厌。
“他的手太不安生。”
她在神庙里对他们说,“他一定满怀恐惧。恩赐将带给他安宁。”
“恩赐能带给所有人安宁。”
“我杀他时,他会看着我的眼睛,感谢我。”
“若他这么做,你就失败了。最好是他完全没意识到你的存在。”
又经过几天观察,猫儿推断老人的职业是某种商人,生意和海洋有关,虽然没见他上过船。他白天都坐在紫港旁一家汤馆,手旁凉着一杯洋葱炖肉汤。船长、船主和其他商人会排队来见他,与他交换文件,封蜡盖章,或用尖锐的声音谈判。似乎没人喜欢他。
但他们都给他钱:装满金币银币和布拉佛斯方铁币的皮钱包。老人会细心点数,熟练地把硬币分类堆叠。他从不用眼睛看,而是用尚齐全的左边牙齿咬。偶尔他把硬币放在桌上旋转,倾听它哗啦啦倒下的声音。
等所有硬币咬过、点数后,老人会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又在蜡上盖章,交给某位船长。或者他摇摇头,把钱币推回去。每当他这么做,对方要不满脸通红、怒气冲冲,要不面露愁容、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