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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思立刻道,“我顾家愿散尽家财,以偿将士。”
听到这话,众人都愣了,顾九思眼中一片清明,他着周高朗,继续道:“陛下,我知道您的担忧,您担忧军心不稳,如今少帝已经禅位,您乃名正言顺大夏之主,算不得谋逆。”
这一条,便将周高朗最忧虑的军心给解决了。来日入城,就算那些将士现他们被骗,可周高朗也没有谋逆,他们始终是无罪。周高朗的皇位,来得坦坦荡荡。他们也没有了周高朗的把柄和反叛的理由。周高朗若是再不放心他们,未来也可逐渐卸权。
“而城内,三位将军也已经同微臣达成协议,迎陛下为天下之主,陛下与三位将军联手对抗刘行知,国库尽为陛下所用,陛下不必担心军饷。”
按着周高朗原来的计划,他与韦达诚等人一战之后,根本没有护住东都的力量,不如就劫掠东都以作军饷,而后撤出东都,通过拉长战线拖死刘行知。而如今韦达诚不同他打,他也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自然再不用通过劫掠争军饷。那劫掠东都,除了给他一个极坏的名声,什么都得不到。
“最后,陛下许诺的犒赏,也由我顾家全额所出。我夫人柳氏为举国皆知富商,如今我顾家愿散尽家财,以补将士。只求诸位将士今日,卸甲入东都!”
周高朗没说话,静默着着顾九思,顾九思迎着他的目光,终于道:“陛下,您担忧的,我已经帮您解决了。”
“而此刻,黄河边上,我夫人正在修黄河。我听说今日大雨,我猜想应当是洪水滔天。”
顾九思说着,脑海中浮现出柳玉茹的模样。
而黄河段,柳玉茹和所有人拉在一起,早已失去了知觉,她只是不断在心里低喃着顾九思的名字。
那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坚持。
“豫州边境,我兄弟沈明正带着叶韵于城楼之上,以万军队,对抗三十万大军。”
豫州边境,人密密麻麻顺着登云梯爬上来,所有人身上都是血,军鼓震天,喊杀冲云,沈明一枪挑开一个士兵,大喝出声:“不要放他们攀上来!
杀!”
“我舅舅江河,昨夜也在宫中,与洛子商同归于尽。”
顾九思言语中带了几许颤声。
“先帝的坚持,我们坚持了。年少的承诺,我们也做到了。陛下也曾是大夏好儿郎,还望陛下,”
顾九思叩下去,哽咽道,“不负我等一身热血,初心不忘。”
周高朗依旧不出声,他似是斟酌。周烨捏紧了缰绳,着跪在地上的顾九思,他骤然想起当年扬州,他与顾九思对饮之时,许下的豪情壮志。
他又想起柳玉茹的骂声——你以为婉之姐姐喜欢你什么?
他着顾九思,紧绷了肌肉。
而叶世安注视着顾九思。
漫长的行军路,他与周烨都一样,时间让他们平静下来,仇恨带给他们的冲击缓缓消退,他着跪伏在地的顾九思,脑子里却都是年少学堂,扬州夏日蝉鸣之声。
顾九思守住了他的坚持,而他叶世安呢?
叶世安仰头向东都——不求为名臣,总不能为乱贼啊。
远处城楼下,李玉昌远远着他们,他见顾九思跪在地上久久不起,猝不及防的,就在众人瞩目下走上前去,他来到顾九思身前,沉默着弯腰扶起顾九思。
顾九思抬眼向李玉昌,李玉昌替他拍了黄沙,又扶着顾九思坐下,随后一掀衣衫,坐在了黄沙之上,朗声道:“今日陛下若不卸甲,烦请从我等身上踏入东都。”
李玉昌说罢,秦楠也从城门走了出去,一掀衣衫,坐在了李玉昌旁边。
而后一个又一个官员从城门内走出来,坐在了他们后面。
百丈距离,便被这上百官员,一一填满。
他们都是文臣,却仿佛无所畏惧一般,以血肉之躯,挡在了东都城门前。
周高朗知道,一旦他真的带兵践踏过这些人,至此之后,他将再难得到读人的支持。
而城中百姓,也会因为这些人的血激起愤怒,他们只要入城,那就是一场恶战。
其实顾九思说得没错,所有的路顾九思已经帮他扫平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这话不能由他说,一旦由他说,就是出尔反尔,会寒了跟着他的人的心。
周高朗思索不言,这是一个太过重大的决定,他要慎重。
在这一片静默得只听风声的环境下,周烨静静注视着他们,向远方。
他着那高耸的城墙,着晨光落在城墙之上,着顾九思身侧天子剑剑穗飘摇,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闻到风里的黄沙,仿佛又回到秦婉之死去那天。
她说,好好活着。
她也曾说,我愿郎君,一世如少年。
周烨慢慢睁开眼睛,而后他翻身下马,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坐到了顾九思身边去。
紧接着,叶世安也翻身下马,坐到了顾九思身边去。
“烨儿……”
周高朗颇为震惊,周烨平静开口:“父亲,百姓是无辜的。仇已经报了,恨也该过了,我们也不是走投无路了,如果还要继续下去,与范玉,与洛子商,又有何异?”
“我明白您的顾虑,可今日若是攻打东都,那就是你死我亡两败俱伤,若是能和平入城,赏银每人五两,由国库支出。”
“周军应当是仁义之军,您也该为圣明之主。我身为您的儿子,今日若不能劝阻您,便该为此赎罪,今日您若一定要入东都,请从儿子身上踏过去。”
听到这话,周高朗抿了抿唇,他向叶世安,失笑道:“你也一样?”
“一样。”
叶世安平静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