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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景闲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公子难得与人这般亲近,是好事,公子夜间就寝时,葛武那小子都不能随意进公子的卧房,小侯爷是特例了。”

  “哦,这样啊。”

6骁僵硬地提起筷子夹菜,心里又有点压不住的开心。

  “而且看公子的脸色,昨晚定然睡得很好,多亏了小侯爷。”

葛叔叹道,“公子自小就没有朋友,若小侯爷愿意,能不能多来找找公子?小侯爷在时,公子总是开心许多。”

  6骁立刻应允:“我肯定会经常来找延龄的。”

  他隐下后一句没说——他跟阿瓷在一起时,他也会开心许多。

  不过,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6骁又左右看了看:“不过延龄去哪里了?可是带着葛武出了门?”

  葛叔回答:“没错,杨辅递了帖子来,公子不能不去,所以起床收拾了一番,就乘马车去了杨辅府上,现在想必已经到了。”

  6骁皱眉:“杨敬尧?”

  另一边,正堂里,墙上挂着几幅画轴,杨敬尧正领着谢琢一幅一幅仔细观看。

  “这两幅画都是老夫的珍藏,轻易不拿出来示人,特别是天寒,就怕有所冻损。”

  谢琢跟在杨敬尧后面半步,赞叹道:“延龄荣幸,想来也只有在辅这里,才能看见濮阳琼的真迹。”

  “老夫为收集这几幅画,也颇费了一番心力。这四幅画,分别画于濮阳的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是他不同时期画技的代表。”

杨敬尧指了指,“特别是这一幅,濮阳中年,父母接连病逝,极是伤怀,含泪画下了这幅《雪夜归家图》。”

  谢琢仔细看着画中场景,似有动容:“不瞒辅,濮阳琼的画作中,我最爱的便是这一副。谢某此生最遗憾的,便是父母早逝,不能尽孝。”

  “听说延龄是清源人?”

  “正是,清源十几年前有时疫,咸宁七年,我已经能记事。那时每家每户都挂着白幡,举办丧事,不管是城里还是镇上,药都已经被抢空了。

  我父亲是读书人,照着药典上的描述,拖着病体去山中挖草药,回家途中被人拦下,为了保住草药,腿都折了。”

  谢琢双眼微红,又强自将涌起的情绪压下,“但把草药带回家后,他自己却没舍得喝,母亲也舍不得,小心翼翼地煎好放凉,都喂给了我。”

  杨敬尧叹息:“父母之心啊。”

  仰头看着《雪夜归家图》左上角的题字,谢琢面露回忆之色:“所以我能理解濮阳的心情,那里是再也无法回去的家。”

  注视着谢琢的侧脸,杨敬尧劝慰道:“若你的父母在泉下知道你高中探花,入朝为官,绯服加身,想来也会很是开心。你年纪不大,但纯孝又勤勉上进,是个好孩子。”

  谢琢不知道杨敬尧此次找他,是为试探还是为了别的,只顺着往下说道:“我的命是他们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

  杨敬尧转身朝着茶桌走去,两人相对坐下后,他才问道:“听说延龄是由家仆照料长大,家中没有长辈,想来终身大事也还没定下来吧?”

  谢琢主动执起茶壶给杨敬尧倒茶,颔时视线移了移,似乎有些回避这个问题:“确是如此。”

  “延龄也快及冠了,如今年少有为,合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才是,都说成家立业,立业成家。”

杨敬尧喝了口茶,话锋一转,“我有一个孙女,年纪与延龄差不多大,年方十六,相貌虽算不得顶尖,但知书达理,性格温淑,延龄可有意?”

  这话问得极是突然,谢琢立刻放下茶壶,惶恐般站起身,脸上却不见半点喜悦之色。

  杨敬尧薄怒,“嗑”

的一声将茶杯放下,语气尚算平静:“怎么,谢侍读是觉得,我杨某人的嫡亲孙女配不上你?”

  “并非如此,”

谢琢诚恳道,“我只怕、只怕会委屈了她。”

  杨敬尧等着他的下文。

  像是有些屈辱,谢琢搭在一处的手指蜷缩好几次,才低声道:“我身体不好,常看诊的大夫说,我这辈子恐难有子息,还有……短命之相。如今世道,对女子严苛,若成婚后无所出,丈夫还早逝,世人多会指责女子。”

  双手与眉眼持平,谢琢俯下身去:“我实在不想哪位姑娘因为我,无辜被耽误一生。”

  杨敬尧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研判地看着谢琢,像是在看他是否撒谎。

  谢琢则一动不动,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任他打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敬尧才开口:“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谢琢有些拘谨地重坐好。

  “延龄说的短命之相是怎么回事?”

  “不瞒辅,我从小体质不足,后来感染时疫,不知道是因为那几碗草药汤还是别的,活了下来。可虽没有病死,身体也总不见好,甚至越来越差。”

谢琢苦笑道,“其实不用大夫说,我自己也能感觉到,哪有同我一样年纪的人,入秋便要披上披风,吹一阵凉风就有可能高热不退,活得像个废人一般。”

  杨敬尧宽慰:“延龄不用如此自弃,世间医术高明者,不知凡几,延龄的困境说不定日后都能够解决。”

  似乎听过许多这样的话,谢琢眼中苦涩意味更重:“谢辅开解,我也这么期待着。”

  谢琢离开时,杨敬尧让管家亲自送的客。等管家回到正堂,他盘着手中的紫檀木珠,双眼微闭养气:“人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