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63章 明红日 这一瞬间他终于感 (第4页)
那开口邀请君琢的考生闻言,顿时恼羞成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说,与其在这里抱怨世道不公,不如努力提升自己。”
君琢看着他们,“机会被人抢占了,说到底还是因为不如人。现在你们怪是这些女人占了你们的位置,那以前呢?一年之前,方县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红巾军,诸位又在哪里?”
他说完之后,也不管他们怎么想,略一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了。
身后有人小声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考了第十名!”
君琢苦笑了一下,第十名很了不起吗?他自幼就是神童,家中倾力栽培,就连皇室也青睐有加,有看不完的藏书,有最渊博的名师,潜心苦学二十载,可他的名次别说比不上祖母了,跟祖母中间还隔着那么多人呢。
而且这只是方县一县之地,几万人相比,若是放在整个大黎呢?几千万人之中,胜过他的又有多少?
他没有饮酒,但此刻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
君琢大步下了楼,拦住正要上楼的君萦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大兄。”
君萦月连忙站住,又伸手拉了抢在前面的明红日一把。
明红日回过头,看到君琢,“你就是萦月的兄长?听说你很会背书,很多书都记在脑子里了,是不是?不是说要把这些书抄写下来吗?咱们赶紧去抄吧。”
竟是连一点铺垫都没有,君萦月忍住伸手扶额的冲动,朝君琢解释,“大兄,这是……”
“是你的朋友吧。”
君琢笑了一下,却没有深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反倒对明红日说,“你说得对,我这就回去抄书。”
于是,等魏珠和君玉笙跟同僚聚完了,回到学校时,看到的就是围在桌边凑成一圈,正在埋头抄书的孩子们。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浮躁的心瞬间就沉静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去看她们抄的东西。
君萦月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来,见她们回来了,便低声解释了几句。
纸笔都是明红日去找程紫桐要的,笔是炭笔,纸也是配套使用的纸,写起字来远比毛笔快得多,更适合眼下这种情况。
刚开始只有君琢在抄,但他写了一部分之后,明红日又说这一份是捐给学校的,要另抄一份放在藏书馆。众人一商量,索性多抄几份,万一哪里有需要,也可以送去。
君玉笙听完只赞叹她们有心,魏珠却是说,“我们考试时用的卷子,似乎并不是抄写的,而是印出来的吧?既然能印卷子,自然也能印书,要多少就能印多少,岂不比你们这样一本一本地抄更快?”
君萦月一愣,坐在她旁边奋笔疾书的明红日也呆住了。
……
于是抄书的重任就落到了君琢一个人身上。
并且因为是要拿去给人制版的文字,所以必须要写得端正好看,笔划清晰。
“试卷上那种字体就不错。”
君萦月在一旁建议。
笔试结束之后,他们都有意练习过这种字体。对于本来就学过几家字体,在写字上深有造诣的这一家人而言,学馆阁体是比较容易的,已经写得有几分样子了。
此时拿出来用,君琢也不觉得为难——就当是练字了,倒比枯燥的抄书有意思些。
既然帮不上什么忙,其他人也就都散了,免得留在这里还让他分心。
君琢就这样静静地抄了半天的书,直到手酸了才停下来,胸口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郁气也散了许多。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走到窗边,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这一日的天气很好,白日晴光普照,夜里也是星斗漫天,君琢站在星空下眺望远方,思潮起伏间,很多以前耿耿于怀的事,似乎都远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转身回到书桌前,剔亮了灯,坐下来继续提笔,却暂时不想抄书了。
他想……写点儿什么,记下这一天。
君琢三岁能写字,五岁会作诗,是洛京乃至大黎有名的神童,自幼结交的都是名士大儒,写出来的文字也灵慧无比,人们都说他将来能执天下文坛之牛耳三十年。
然而自从晓事之后,因深恨父亲君玉楼的风流做派,他发誓再不作诗文,这几年来再没有作品问世。时人提起,皆不免嗟叹。
但现在,君琢想写了。
从前他总以为,与君玉楼一脉相承的才华是自己身上的污点,仿佛一旦使用了它,就背弃了死去的母亲。
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自己在祭奠她、纪念她,所以君琢自愿戴上了一副枷锁,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孤独而冷寂的自我世界里,不能也不愿意走出。
直到外面的世界以横冲直撞的姿势冲过来将他的自我世界撞得七零八落,又在这废墟之上,一点点建立起崭新的世界。
一个君琢想让母亲生活在这里的世界。
在“我要写点儿什么”
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时,君琢也终于意识到,过去的自己,一直陷入了死胡同里。
——天赐的才能并没有错,错的是没有正确使用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