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大势 这里这里没有皇 (第3页)
明月霜说,“那依你看,这办法始终未能被推广,是什么原因呢?”
君琢低眉思量,问题被明月霜指出来之后,他的思路就变得清晰了很多,也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是成本的问题。”
明月霜管的是一个小县,人口不过数千,而且大都是一些无处可依的流民,所以可以用这种方法。可是要将它推广到一州、一国,就不那么容易了。
就譬如说把人打散了拆开这个做法吧,朝廷若是想要将招安的异族这般拆开,只怕又要动一场武,而且日常也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看管他们,费时费力,还不太好。
倒不如让他们聚族而居,既不容易与地方上的百姓起冲突,也可以让他们的首领自己去管辖,朝廷便省了力气。
并不是做不到,只是不值得。
有这样的人力物力,不如用在别处——
想到这里,君琢面色忽然尴尬了起来。因为他意识到,这些省下来的人力物力,可能也没有用到什么有意义的地方去,可能是给皇帝修宫殿,也可能是宫中采选民女,更可能是大排筵席、酒池肉林地奢侈挥霍。
而明月霜呢?
尽管之前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君琢也已经看清了,她身上根本没有任何珠饰珍翠,就连衣服也是最便宜的布料,最方便行动的款式,没有任何一处彰显身份的地方。
她身上那种凌云之势,完全是她个人的气质。
所以当君琢抬起头,看到明月霜并不评价自己的答案,只但笑不语时,顿时有种无地自容之感。
哪怕如今君氏已经从洛京搬到了西州,不再辅佐大黎的皇帝,可是,以前的事并不会因此就一笔勾销。他们所侍奉的帝王,所任职的朝廷,是那样的衰弱而腐朽,也就难怪渐渐失去了对洛州之外的掌控。
他不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又顾左右而言他,“说起来,您让百姓读书明理,可真是一项德政。在下初来时,就因村长的一席话而觉得振聋发聩,这才决意留下。”
“嗯?”
明月霜来了兴致,“什么话?”
“因为我的仆人说是自愿为我做事,所以她问他,将来若是有了妻子,是否也愿意替她洗衣做饭,缝补衣裳。”
君琢说,“我从未在别处听过这样的话,乍听似乎离经叛道,然而细细深思,又觉得暗藏机巧。从一民妇口中说出,近乎道矣!”
明月霜没有在意他的赞叹,她直起身,表情认真地问,“你们村长叫什么名字?”
“这……在下也不知。”
君琢有些尴尬,“平日里都叫村长,未曾问过名讳。”
主要是他还保持着士人的矜持,怎可主动询问女子名讳?
“唔,不要紧……”
明月霜说着,就一首支着桌面,发起呆来。
君琢先是惊讶,继而就有些不自在了。他没想到明月霜如此率性洒脱、不拘一格,一点也没有把他这个客人当外人,反倒让他觉得不知所措。
好在很快就有一个蓝袍皂靴,头戴纱帽,眉心印着红梅的女子从后面走出来,自言复姓上官,是明月霜的副手。这位上官姑娘先是替明月霜向他道歉,说她一贯如此,想到重要的事就会出神,并非有意怠慢客人,然后就不由分说地将君琢送出门了。
……
回去的路上,君琢一直在想着一次的会面。
尤其是自己问的那个问题。
分明明月霜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下,但是君琢却觉得,自己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大抵他毕竟是个世家子弟,一直身在局中,所以很难有这样的视野。如今从中跳出来,再去看那些事,反倒清晰了很多。
但是,自己给出的答案就是全部了吗?
因为明月霜什么都没说,所以君琢的思路反而完全没有受到限制,可以沉到这个问题里,一路想下去。
想着想着,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走在前面的李阿妹身上——她是送他来见明月霜的,如今事情办结,自然也要跟他一起回去。
大概是因为最后跟明月霜提起了她的缘故,君琢看到她,思绪难得跳跃了一下,又想到了那个关于“自愿”
的问题。
他比李阿妹读的书更多,所以也更容易想明白,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的“自愿”
,每个人几乎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只不过人生于世,难免会囿于身份、立场和一些东西,做一些自己不愿意的事。
就像是他年少成名,意气风发,以为自己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结果第一次随祖父入宫赴宴,嫔妃们听说了他的才名,便纷纷要他现场作诗。
君琢早慧急智,现场作诗也是常有的事,甚至还有限题的、限韵的。
可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跟筵席上歌舞娱人的优伶并不无不同。
而此刻,他又忽然想:我和优伶,凭什么就不同呢?
他和秦海,他和李阿妹,他和明月霜——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爹生娘养,都是一条性命,凭什么不同?
意识到这一点,再绕回去想之前那个问题,君琢又有了新的明悟。
是了,他想,明月霜这里,与外面最大的不同,不是什么仙种,不是人人读书,而是——所有人都是相同的。流民也好,世家公子也罢,人人都要自己动手做事,赚取衣食,没有主仆、没有尊卑、没有贵贱……
他猛地停住脚步,仰头望天,只觉得心怦怦跳得厉害。
“这里……这里没有皇权,也没有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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