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4页)
他当真不会觉得遗憾吗?
墨汁到了差不多的浓度,昭明没有提笔,而是起身走到屋外。
屋外风雪渐弱,远处的天空散出稀薄的日光,无声掠过屋檐,落在她的裙摆上。
她的儿子并非如外面传的那样生病体弱,而是受她拖累身中剧毒,药石无医。
她寻遍天下神医,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忘了从哪一天起,她突然开始怀疑是不是像风言风语说的那样,是自己征战多年杀戮过重,以至于报应到了自己亲人身上。
先是她的母亲,再是她的丈夫和夫家上下几十口人,现在又是她的大儿子林却……
自责的念头在心中越演越烈,林却几次毒发险死后,她终于还是低下了头,祈求神明不要再从她身边带走谁。
要再往前推十年,她肯定不会这样想,她只会觉得那些说她杀孽太重的话可笑——她杀的是敌军,是妄图劫掠边境百姓的匪寇,他们死,是因为他们该死。
她身上不该有孽,该有功才是。
敢这么骂她的,不是愚蠢就是恶毒,若此等小人近在眼前,她高低得把人一刀砍了以正视听。
曾经的她啊……
无声的叹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白雾,缓缓消散,昭明回忆起昔年的自己,但她并未因此幡然醒悟。
而是在长久的伫立后转身,回了禅房。
下午雪停天晴,林栖梧在院子里练剑,公主府管事送来消息,说燕王早上叫人到长公主府,拿走了两坛白玉饶。
昭明蹙眉:“早上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来报?”
管事:“那两坛酒刚到王府就被二爷拿走了,因怕殿下被王爷气着,二爷不让我等来送消息,可我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便来禀报殿下,故而耽搁了些时辰。”
秋珠听得直叹气:“王爷平日里都好好的,为什么每次您一来明台寺,他就可着劲儿地作践自己的身体。”
昭明冷笑一声:“兔崽子就是看准了我不会突然杀回去收拾他,等在这日子待够了,看我怎么……”
话没说完,今早林栖梧说过的话突然在她脑海里闪过。
鬼使神差地,她问管事:“当真是你们自己觉得不妥,才来告诉我这事的?”
她那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好大儿莫不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与其求神拜佛保他平安,不如实际点从寺里回来,用藤条管他不让他作死来得实际吧?
从前没往这方面想过,如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然又有谁敢违背林却的意思,偷着把消息送她这来。
管事没想到长公主会这么问,一时反应不过来露了破绽,想要找补结果说的越多错的越多,最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得不将背后的燕王殿下供出。
昭明生生给气笑了:“混账东西!”
宗室和朝臣都不够他折腾了是吗,耍心眼耍到她头上。
管事慌地背后直冒汗:“殿下息怒,老奴也劝过王爷,可王爷说、他说再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法子了,要么早些逼你从寺里出来,要么他早些没了,不做您的负累,害您日日以吃斋念佛为牢,将自己关在这。”
“王爷也是心疼殿下啊!”
昭明没想到林却是这么想的,仔细一琢磨又还真符合那逆子这些年来的疯言疯语,只是这次瞒着她,没在她面前说。
昭明眉心紧皱,半晌过去,闭眼低声骂出一句:“又一个不长嘴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臭毛病?
心情极差的昭明挥退管事和秋珠,一个人在屋里静默沉思,平复纷乱的心情。
过了许久许久,窗外天色渐暗,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秋珠。”
一直候在屋外的秋珠:“奴婢在。”
昭明:“收拾东西,回府。”
现在回去,还能赶在晚饭前打一顿。
秋珠欢喜地应道:“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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