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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厚氅的青年眉眼间含着几分愁绪,只是很快冲淡在了他稍显昳丽的五官之中。
戚寻道:“你先说吧。”
“我想留在这方地界。”
狄飞惊语气沉静,这到底是个临时做出的决定,还是他在这一个月内三思而行的结果,好像并不太难推断出来。
狄飞惊看戚寻没有打岔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我只是在想,若我还要跟随戚姑娘回去,你当真放心让我依然保留原本的意识吗?如今的大宋一致对外,我掀不起多少波澜,但此前横亘在这里的刺总是存在的。”
“而戚姑娘的神水宫所在的世界,纵然有你在武林中打出来的影响力,想必你也并不会放心我在其中可能掀起的风浪。”
狄飞惊眼中的一抹白到发蓝的冷光,被屋中跳动的烛火所浸染,弥漫出一层让人望之心惊的瑰丽之色来,“败了便是败了,狄飞惊心中无怨,但能保留神志做些实事,总比只有见闻不得开口好得多。”
“我看得出来戚姑娘想力挽狂澜——”
狄飞惊站起身来。
他这些时日所收集的卷宗,在一字一句间越发清晰地将这南北朝的乱局铺陈在了他的面前。
让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这甚至是个比之彼时的大宋还要需要有人站出来做些什么的时代。
可也或许,他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大义而做这件事的,毕竟昔年他在六分半堂中为雷损马前卒的时候,绝没有什么大义可言。
他只是低首在戚寻的面前,为自己挣一个清醒的出路,“狄飞惊愿为姑娘驱策。”
和他上一次默认一般接下了戚寻交托的相州一行的职务不同,这是他正式给出的承诺。
第134章问道宗师16
戚寻虽然也不免遗憾,自己这算少了个漂亮打手。
但以狄飞惊的本事,在这片一度经历了五胡乱华,又在南北朝相继朝代更迭的土地上,能相助活命的何止是十人百人。
他如今尚在以军师的身份代管冀州瀛洲庶务,可以他的本事,只怕迟早要在尉迟迥的眼皮子底下总摄两州军事。
加上如他所说,尉迟迥的精力不比前些年,手中的权力已经渐渐分薄到他的五个儿子手中,狄飞惊与这些人接触,显然也并不只是打听尉迟顺那个被宇文赟强取豪夺的女儿这种事,必然还涉及了更多权力争夺。
他若留在这方土地上——
宋缺如今在南而狄飞惊在北,若是这两人联手,戚寻毫不怀疑他们能实现这个南北贯通后稳步往关中推进的局面。
若是关中在关陇集团的帮助下拧成一股绳,就像是原本李唐发展的局面一般,李世民征伐在外,如平阳长公主这样的风采卓绝人物还在关中之地募兵,将人力物力供给跟上,那戚寻说不准还要担心一些。
可现如今长安城内光是隋国公、宇文阀和独孤阀之间的争斗便已经是在暗潮汹涌之下绝无转圜之地,魔门隐藏在长安城的民众之中推波助澜,连带着还有宇文赟这个昏君要么充当一方的助力,要么给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时来个迎头一击,这可完全不是一个立足根据地缓步发展的局势。
此外,未曾经历过隋朝开皇之治的休养生息,如今的关中在宇文赟的盘剥之下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富庶。
若狄飞惊已经做出了决断,兵出岭南的宋阀实际上面对的就不是从南往北打这种在整个历史上都并没有成功过几次的情况,而是从东往西。
一统天下的进程越快,在乱世之中朝不保夕的民众所受到的折磨也就越少。
那么到底是要一个打手还是要更多人得以活命,好像并不是一个很难决断的事情。
“我没有那么自私,我答应你这个请求。”
因为狄飞惊站在她的面前,而戚寻依然端坐在这个座椅上,对方脖颈低垂连带着的垂眸,在这个对峙的位置上倒是反而能够顺遂地对视。
青年鬓边的碎发被身后投射而来的烛光,于前额侧脸上映出了一片细碎的阴影,他的眼瞳中大抵也被浓墨色的长睫铺开了一层暗光。
但戚寻琢磨着他或许是因为身得自由,或许是因为如今又有了一番立足扎根的事业,在这片暗光深处,又生发着一种尤其特别的明利清光。
戚寻定定地看着他,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话。“狄飞惊,不要让我失望。”
她没有问他,若是此后声名也只留在这片土地上,或许久而久之,大宋的汴京城里再不会记得还有一个何其惊才绝艳的狄大堂主,他昔日的那些个朋友跟他跨越了时空未必再有相见的机会,他会不会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