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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乱华的一百余年之间,中原地区的汉人从两千万锐减到四百万,这实在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即便在北魏统一北方后的休养生息中情况好转,这好转也属实有限。
他们一路所走的都是官道,其实不至于见到白骨露於野的惨烈,更早没有那种胡人挥鞭将汉人当做两脚羊来驱策的场面,但方圆数里之内时常行路多时也不见人烟,却的确是直观感受到的事实。
宋缺并非没有接到过北方的消息,但在这种苍凉的景象面前,文字其实是一种很无力的东西。
“从宋家山城中走出来看看外面的情况,或许是我做出的一个最为明智的选择。”
宋缺叹了口气。
身在岭南和俚僚各族打交道,和在北方策马而行所见,绝不是一种感觉。
宋缺甚至无端觉得他此前只是想着替岭南土产找个销路,顺便出来见识见识这些已然在江湖上成名的武林高手的想法,还多少有那么点过分天真的意味。
尤其是在进入河洛地区的时候,天穹之上的阴云间,一片片飞雪终于落了下来。
贫瘠与严寒撞在一起,并没有不见雪的岭南人所想象的浪漫,只有一种叠加在一处的大荒景象。
宋缺倒是没看出戚寻对这段历史其实也只是模糊的知道一点,并不像是他这个本土人物一样如数家珍,他只是当心中积压着情绪的时候,便忍不住想要多说两句而已。
他扬鞭指了指前方说道:“四十年前洛阳城东北的河桥之战后,侯景入主此地,侯景反叛南下乱梁,此地便落入高澄之手。北齐尚在之时,洛阳的金墉城与河桥便是北齐抵挡北周和西魏的防线。到如今倒是没有这么大的用处了,北周在平阳、晋阳两战中灭齐执掌北方,都城既在长安,洛阳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更重要的还是淮北一线。”
戚寻一边回,一边顺着他手指去
的方向看去。
进入数年前还是防线核心地带的区域,三四十年间频频发作的战事让此地的官道两侧土里还残存着有迹可循的兵器遗骸,如今在上面又落了一层薄雪,却盖不住地下仿佛还浸润在土地中的暗色。
等行到往洛阳城去和往净念禅院去的分叉口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倒是已经厚了不少。
此时天色已晚,无论是上门挑衅还是上门问询都不那么合适,两人干脆在城外的旅店借住了一宿,等到第二日天明的时候才重新动身。
经过了一夜的飞雪沉积,这地面上俨然已是彻底的皓白一片。
戚寻听着大猫的爪子按在积雪上的声音,还觉得怪有意思的。
回头看去,雪上的一片虎爪印模模糊糊地从旅店的方向延伸过来,那个负责看顾马匹的店伙计好像还站在店门前,更是个有意思的场面。
即便戚寻给的钱多,也改变不了他非要确定他们这三人三骑是当真离开了,才好安心回去睡个回笼觉。
“你是真把他吓得不轻。”
宋缺摇头失笑。
经过一夜的休整,他前两日行路见闻之中心中沉郁的情绪已经消散了不少,如今倒是更应该担心担心戚寻这个找上门去的行为,若是真要跟四大圣僧和净念禅院主持对上,他靠着这手在跟戚寻对战后有所体悟的刀法,到底拦得住几个人。
当然四大圣僧暂居净念禅院,却并不是都属同脉的。
譬如说嘉祥大师和荒山大师都是禅宗门下,帝心尊者出自华严宗,智慧大师则光看名号就知道,他和戚寻登门拜访过的智顗禅师乃是师兄弟的关系,是归于天台宗,或者说是天台法华宗门下的。
近日齐聚洛阳,实在只是因为这天下四大圣僧时常聚集在一处讲经论道而已。
听闻这几人,尤其是智慧大师成名于二十年前,纵然是与白道中的标杆人物宁道奇也不逞多让,宋缺在心中不免稍有不定。
然而看着戚寻浑然不觉这种压力,甚至还对着那迫不及待送他们远走的店伙计招了招手,饶有兴致地让她骑着的大猫在原地转了两圈,这才继续往前走——
这种闲适自在的状态又实在很难不让他觉得提起的心重新落了回去。
她甚至伸手捉住了一片风中摇曳的雪花,也或许被她扯住的是一缕从指尖流转而过的清风。
一夜落雪过后日光也已经从云层中探出了头,在他们此时前行的山道上留下了一片雪上金光的场景。
在她心神沉静,自得其乐的行路之中,她那种本就内敛到几不可觉的内功让她更有一种极具感染力的超脱。
然而宋缺下一刻听到她开口所说,却将眼下这空明澄净的气氛破坏了个干净,“你说我往净念禅院一行,他们会不会上来就喊我一句妖女?”
戚寻拢了拢狐裘,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能。
尤其是她这以虎为骑,控制着狄飞惊的样子,一看就很妖女做派。
但怎么说呢,对于这种此前没经历过的场面,戚寻还是很有一试的兴趣的。
“……”
宋缺并不难从她的脸上读出这种跃跃欲试来,他好像本应该说两句辩驳了话,结果最后的应对也只是握紧了手中的乌刀,仿佛也是个随时备战的样子。
“咳,宋公子,你的手指可以松一点,我们也不是上来就砸人家的山门的。”